先别去死,再试着活活看 | 纪念史铁生去世五周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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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:“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,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。”这句话出自史铁生的抒情散文《我与地坛》。写下这句话的时候,史铁生40岁,而今天,他却已经离开我们五年了。五年前的12月31日凌晨3点46分,史铁生离我们而去,但他这篇透彻心扉的文章却鼓励了无数人达观地看待生,看待死。2015年的最后一天,让我们共同怀念史铁生。
史铁生
1951.1.4—2010.12.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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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也没想到那竟会是最后一天
救护车上
他留给妻子陈希米的最后一句话是
“我没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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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9年上山下乡运动展开,史铁生来到陕北延安的农村插队,两年后的一天,他一如既往去放牛,路上遭遇一场冰雹,回来后发起高烧伴随腰疼不适。起初他并不在意,只是简单吃了一些药,谁料病情加重需要回北京看病。21岁那年,他在父亲的搀扶下走进了友谊医院,结果却躺着从医院出来。他崩溃了,他宁可那是一个良性的肿瘤,只要不会损害那条珍贵的脊髓。
双腿瘫痪后,败血症、尿毒症、肾功能障碍相继缠上了他。在为讨生活奔波的缝隙间,他开始写作,他说那是苍茫左右时,唯一可以走的路,路无法用腿去趟,只能用笔去找。
从1979年开始,他开始发表小说散文作品。80年代中期,他的小说《我的遥远的清平湾》、《命若琴弦》引起广泛反响。1991年,长篇散文《我的地坛》问世,韩少功对此评价道:“即使没有其他作品,这一年也因之而成为文坛的丰年。”
《我与地坛》
他成名了,陆续有慕名而来的人来到他位于雍和宫附近的居所拜访,笑脸相迎的他有些无奈。好友陈徒手在回忆他的散文中写道,他经常逃到相邻的地坛,躲在一个清净的地方读报。他爱从树隙中看蓝天,斜着脑袋眯着眼想着什么。
曾经有记者问他怎么看待自己的病,他想了很久答道,是敬重。病痛就像与他对弈的九段高手,你无可奈何却又不能气急败坏。“你只能接纳他,然后试试跟他周旋,说不定还能获得智慧。这样即使输了,也是赢。”
2014年12月31日,突发脑溢血夺去了史铁生的生命。人们遵从他的遗愿,没有举行遗体告别仪式,他的器官捐献给医学研究,肝脏移植给了天津的一位病人。
他就这样没有预兆地,突然离开了。
那个地坛里没有说出来的故事,
在你心里,也在我心里。
过往的爱,在我们心上一样重。
——陈希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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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们对他的思念一刻也没有停止
琐碎的回忆里
是最真实的史铁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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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希米 |《让“死”活下去》
下雪了,今天是周四,透析的日子,这么多年我们都是一、三、五,刚改成二、四、六,还不习惯呢。老田会来接你,想到老田接你,我心里踏实。真的,多亏有了老田,真是帮了我们大忙,对,还有老蔡、律师,就是你说的那“三座大山”,可以依靠的大山,真的,我有时真想依赖他们。雪很好看,你一定又想到院子里去拍照。我的车改三轮之后安全多了,不怕下雪,还是你说得对,这车是真该买。我会当心,一到社里就会给你短信。 你在哪儿?
陈徒手 |《地坛与史铁生的琐事杂忆》
铁生平时爱吃涮羊肉、酱肉,素喜大白菜。八十年代末时北京城区还实行每户分配大白菜制,秋冬之际家家户户都要拿着小本登记划勾,按户口分片,在街边排着队买百十斤白菜,取回家后在屋外晾晒,以备全家冬天吃用。有几年,都是我与史老伯一起前往,排着长队,缓慢前行,有时断了菜源,还得等候下一趟运菜车。史老伯不爱说话,邻居会问铁生的近况,他就说:“还行,还在写东西。”买了白菜后码放在平板车上,由男售货员飞快地蹬着送回家去。铁生总笑眯眯地在院子门口迎接,有时还能顺手帮助接送几棵。院子里都是来来往往搬运白菜的人,铁生与邻居大声地搭话,议论着今年白菜的成色好坏。
王安忆 | 《史铁生:真实的力量》
他常常使人忘记他和你不一样,因此,同他说话就无所顾忌。有一次,与他聊天,聊到有些外来妹在城市扎根的事情,我随口就说“或者嫁个瘸腿的”。话出口多时,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犯忌,先就尴尬起来。我一尴尬,他便也不自在,这局面确是有些难堪的。后来,我在他的一篇小说里看到了一个相类似的细节,一个少女对一个瘸腿的男青年说到一只鸽子的名字叫“点子”,说这名字叫人以为它是个瘸子。这小说是多年前的,这也许说明史铁生早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。这种情形在他身上发生已不止一次。
就这样,史铁生破除了迷信。他并不提供给人们神话,只提供真实,却是上乘的真实;因为他是穿透身体的隔阂,用心力去撞击现实所获得的。他其实是比许多健康人更多更深刻地享有这个世畀,我们完全不必对他抱有怜悯。
陈村 |《我看史铁生》
除了他的体力精力,除了同情他不能多抽烟,我和他的谈话与常人无异。谈得很快乐。残疾其实并不缺少什么,只是不能实现罢了。他常常想得比人们深入透彻,他有自己的理由和节律。他是小说家,我喜欢读他作品的一个最大的理由是,他的想法和文字明净,不曾神神鬼鬼牵丝攀藤。他的手总是温暖的,宽厚的。他是能超越智和愚的。他不作状,而是常常省察自己的内心。他把自己看轻了,才能去爱自己,爱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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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离开了我们,留下这些文字
写作,是他遇绝路之后寻到的生路
我们能读到他永无止息的起伏
也能读出他内心的平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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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摇着车在街上慢慢走,不急着回家。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地呆一会儿。悲伤也成享受。
有一天那个孩子长大了,会想起童年的事,会想起那些晃动的树影儿,会想起他自己的妈妈。
《合欢树》
有一年,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,我在园中读书,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:"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。"我放下书,想,这么大一座园子,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,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。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,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,有过我的车辙的地万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。
《我与地坛》
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它们不能变成语言,它们无法变成语言,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。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,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:心与坟墓。
《我与地坛》
“人定胜天”是一句言过其实的鼓励,“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”才是实情。生而为人,终难免苦弱无助,你便是多么英勇无敌,厚学博闻,多么风流倜傥,世界还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。
《病隙碎笔》
所有的人都在白昼的魔法之下扮演者紧张、呆板的角色,一切言谈举止一切思绪与梦想,都放佛被预设的程序所圈定。
因而我盼望夜晚,盼望黑夜,盼望寂静中自由的到来。
甚至盼望站到死中,去看生。
《轻轻地走与轻轻地来》
人的命就像这琴弦,拉紧了才能弹好,弹好了就够了。
《命若琴弦》
先别去死,再试着活一活看。孤独的心必是充盈的心,充盈得要流溢出来要冲涌出去,便渴望有人呼应他、收留他、理解他。
《我与地坛》
一进园门,心便安稳。有一条界线似的,迈过它,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来,悠远、浑厚。于是时间也似放慢了速度,就好比电影中的慢镜,人便不那么慌张了,可以放下心来把你的每一个动作都看看清楚,每一丝风飞叶动,每一缕愤懑和妄想,盼念与惶茫,总之把你所有的心绪都看看明白。
因而地坛的安静,也不是与世隔离。
那安静,如今想来,是由于四周和心中的荒旷。一个无措的灵魂,不期而至竟仿佛走回到生命的起点。
《想念地坛》
我想,那就不必再去地坛寻找安静,莫如在安静中寻找地坛。恰如庄生梦蝶,当年我在地坛里挥霍光阴,曾屡屡地有过怀疑:我在地坛吗?还是地坛在我?现在我看虚空中也有一条界线,靠想念去迈过它,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面而来。我已不在地坛,地坛在我。
《想念地坛》
「 唯有文字能担此任
宣告生命曾经在场 」
— 完 —
本文撰文与整合:榕小崧,编辑:方格,未经授权不得转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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